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

阅读:0
听报道

作者:Tim Parks

翻译:LawX (微信公众号:lawX2015)

 

 

在对凶手所在社区进行调查后,人类学家Scott Atran接受了Nature的采访。在问及巴黎恐怖袭击案背后的社会文化原因是什么时, Scott Atran说,在美国,移民通常在一代之内,通过努力就能获得一般水平的社会经济地位和教育,这和欧洲非常不同,欧洲外来移民即使在三代之后,其社会经济水平仍有可能处于贫困状态,获得的教育也少,根据欧洲各国具体情况,可能性也有高低变化。在法国,7.5%的穆斯林占了监禁人口总数的60--75%这和美国黑人青年情况,颇为相似。不过,不同之处在于,欧洲穆斯林被某些意识形态吸引着,其吸引之强烈超出你的想象。法国一项问卷调查显示,27%年轻人(18-24岁),包括穆斯林,对伊斯兰国持支持态度.

 

以下是正文部分

 

讽刺作品有什么用?我们应该对它抱以怎样的期待?近期巴黎恐怖袭击案不可避免地将这些问题摆在面前。尤其是,像Charlie Hebdo这种有别于主流、以明显的、时而下流的宗教人物形象(圣父、圣子和圣灵相互鸡奸;屁股上有颗黄星的穆罕默德)为招牌的讽刺作品,能有什么作用?对于西方文明来说,自由创作这种人物形象,真有那么重要?它们真有反讽效果?

不同于平铺直叙的新闻,也有别于自由艺术,讽刺作品以扭曲、幽默的方式婉转指向众人可见的当代境况,让人们注意到它的荒诞。嘲讽的动机很高贵:批评一些人或党派的错误或无知行为。讽刺作品,之所以能经久不衰,就在于它能变革现实;假如变革这一抱负太过宏大,也可以这么说,它试图为人们提供全新视角去审视生活中的荒诞和邪恶,点燃改变现实的渴望。

既然讽刺作品具有这种现实又实用的功能,评价作品(好坏)的标准也就相当简单:如果不能导向积极变化,无法增进思想开明,这幅作品就算失败。失败的讽刺作品并非不幽默、观察不够细致,某种程度上,有些作品甚至很滑稽,比如,对政治敌人机智的嘲讽,不仅会很滑稽、让人愉悦,还能加强我们自身道德优越感。但是,作为讽刺作品,它们并不成功。最糟糕的例子莫过于作品强化了它试图消弱的思维,让偏见更加极端并挑起作品想要谴责的行为。Charlie Hebdo穆罕默德漫画,就是适例。为什么会这样反讽成功的关键在于诉诸应有的“通识”和共有道德。讽刺家以突显现实荒诞的方式描述现实,无论他或她个人兴趣为何,读者都会对此产生共鸣,因为大家有着共同的文化、道德教育背景。最经典的例子,可能要属1729Jonathan Swift所著的《A Modest Proposal》(《育婴刍议》),作品旨在批评新教英格兰天主教爱尔兰推行的经济政策及其造成的灾难性后果。人口、营养统计段落之后,就是一段荒诞反讽:

 

    他向我保证说:一个奶水充足的健康儿童养到一岁,其肉是最鲜美,最滋补、最健康的食品,炖、烤,焙、煮都好,无疑也可油煎作为肉丁或加蔬菜做汤。

 

小册子宣称,以孩子换购食物,穷人不仅可以节省开支,收入还能有保障。即使对此有些迷惑不解,读者还是能意识到一个大家认同的简单原则:你不吃小孩,哪怕是爱尔兰、天主教小孩。所以,如果爱尔兰不想那些孩子被饿死,就必须贡献出其他东西。

当讽刺作品面对来自不同文化传统的读者时,诉诸通识开始变得困难。这方面,Charlie Hebdo的历史,颇值一提。它脱胎于一本左翼杂志Hara Kiri,后更名Hebdo Hara Kiri (这里Heddohebdomadaire的缩写,周刊的意思),1960年成立并因讨论国际政治问题,多次被禁。当1970年因有关戴高乐去世的讽刺头条又被关闭后,为避免重蹈覆辙,杂志更名为Charlie Hebdo ,与一本叫做Charlie 的月刊区别开,在此之前,Charlie Hebdo部分漫画家就已经运营Charlie 。查理,既指查理·布朗,现在也诙谐地指代查理·戴高乐。它主要聚焦法国政治,当讽刺过了头,民主政府就会临时关闭杂志。也算是一则法国逸事。

1981年,因经费不足,杂志消停下来,1991年,当时的漫画家们想要建立一个有关第一次海湾战争的政治讽刺作品平台,Charlie Hebdo重振旗鼓。伴随这一明显的国际化进程,讽刺作家、读者与讽刺对象三者关系也开始变得更加复杂。读者还是那批左翼法国大众,他们早已习惯尖锐讽刺所有神圣事物,但是,讽刺对象却在法国之外,至少不在法国主流文化圈内。2002年,杂志发表一篇文章,支持备受争议的意大利作家Oriana Fallaci及其观点:这位作家宣称整个伊斯兰,不仅仅是极端主义分子,正与西方作对。2006年,因穆罕默德卡通漫画以及重印丹麦漫画家Jyllands Posten备受争议的穆罕穆德漫画,Charlie Hebdo卖出400000份,远超60000100000的平时销量。藉由反讽法国文明之外的对象——实则权利待遇不平等的法国少数族裔,杂志日益畅销,臭名也随之远扬。

Charlie Hebdo被大清真寺(Grand Mosque)、世界穆斯林联盟(Muslim World League)以及法国伊斯兰组织联盟(the Union of French Islamic Organizations)起诉到法院,周刊编辑坚持认为,他们的幽默仅针对暴力极端分子,而非伊斯兰本身。不过,伊斯兰组织可不这么认为。法国总统希拉克批评讽刺作品加深了文化隔阂,各种政治家,包括HollandeSarkozy却写信给法庭,为漫画家辩护。Sarkozy还特别提到了古老的法国反讽传统。最终,法庭支持报刊言论自由。不过,这些漫画作品已经激怒了伊斯兰较为温和的地区。古老的法国反讽传统正在制造怒火而不是带来光明。它将平时针锋相对的法国政治家们团结起来,对抗来自外部的威胁。

有人说,基督教领导人早已习惯人们以各种方式亵渎和嘲笑他们的宗教信仰,与伊斯兰教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这并非全然事实。Charlie Hebdo曾经提到过,2011年穆斯林仅起诉杂志一次,但天主教教会却起诉他们13次。20世纪90年代,我曾为一份意大利杂志Comix撰写讽刺作品,亲身体验了利用反讽作品攻批评教会之难。这也是个有关文化无知(cultural blindness的例子。梵蒂冈谴责堕胎行为,甚至在被强奸的情况下,受害人也不能堕胎,我反击道,如果天主教会真的担心堕胎,他们或许应改变避孕观点,实际上,他们可以生产带有圣徒形象的避孕套,甚至是印有苦行僧形象的刺状避孕套,或San Sebastian避孕套,如此一来,做爱虽是放纵,同时也是在忏悔,教徒们在床笫之间也会想着他们的主。Comix却拒绝发表这篇作品。

我相信,作品被拒,并非自我审查出了问题,也不是因为这本杂志缺乏勇气。Comix 的编辑们早已做好充分准备就有关堕胎以及生育控制等问题,批评教会。他们只是认为,藉由与避孕套做爱呈现教徒的圣洁——这种进路并非讽刺批评的好方法。太多杂志读者——几乎都是天主教——会感觉受到了侵犯;这无助于在讨论中,让他们保持理性的距离和视角。现在,我更加了解意大利和意大利人,我认为当时编辑们的想法是对的。新教背景、全然不顾圣徒和处女形象,让我没有意识到这篇作品可能激起的不良反响。

然而,同样有可能的是,换做意大利读者,他们也不会觉得引发上周血案的Charlie Hebdo 的穆罕默德漫画,有什么问题;因为这些意大利公众,和我一样,不会赋予穆罕默德这个人物形象太多价值,这与绝大多数穆斯林信众,完全不同。Charlie Hebdo 名为“被原教旨主义者战胜的穆罕默德”漫画作品中,穆罕穆德哭着说,“被一群王八蛋热爱着,真够受的。”我看到这幅作品时,微微一笑,知道梗在哪里。但是,一个穆斯林读者不仅难以意会,还会因为自己敬重的圣人遭到如此贬低而感觉受到侵犯。

我们来自于何处,为谁写作,这两个问题非常重要。读者并非铁板一块。在The Satanic Verses (《魔鬼诗篇》)(1988)这本书中,Salman Rushdie(印度裔英国大作家——译者注)按照穆罕默德十二任妻子的顺序,依次给妓女命名。作品也对伊斯兰教义做了各种再诠释,颇为挑衅,但是,这些不会为难西方读者,事实上,凭借不见丝毫诽谤的虚构,这本小说还曾出现在英国布克奖的候选名单上。只是当小说登陆印度,India Today采访Rushdie之后,争议遂起,还伴随骚乱、死亡,最后Ayatollah Khomeini发出追杀令,号召穆斯林杀死Rushdie

总之,正是互联网带来的文化交融、出版迅速全球化让反讽作品越发成为问题,因为斯威夫特们诉诸的共享价值开始变得飘忽不定。在地狱,但丁虚构了穆罕默德在地狱里受刑,身体被撕裂开,不忍直视——“从下巴直抵屁眼儿”——作为对其分裂宗教之罪的惩罚。但是《神曲》并未打算在印度出版。更不用说,任何这种对救世主的描述本来就是不可想象的。

接下来的问题是,既然整个世界与我为邻——我的互联网近邻,那么,我是否应该作出任何让步?还是要不顾一切地站在古老的反讽传统这一边?圣人形象遭到嘲讽而感觉道德受到侵犯的文明,就是次等文明吗?无论他们如何蹬踹、哭喊,也要将之拖入21世纪,我的21世纪?我有道德上的决定权?

在对Charlie Hebdo巴黎遇袭事件的回答中,漫画家 Joe Sacco对自由表达权与理性运用这一权利,做了区分。你可以自由地,他说到,描绘——他示意着——一个黑人从树上掉下来,手里拿着香蕉,或者一个站在工人阶级内脏上数钱的犹太人,但是,这些漫画形象有什么用?当然,我们事实上并不完全自由。在德国和意大利,展示让人们回忆起纳粹和法西斯的漫画形象,属于非法。在法国,否认大屠杀构成犯罪。在美国和英国,自由——现实中——纵情于种族主义、反犹主义、厌恶女性、侮辱同性恋,都会受到明显的限制,至少在20世纪80年代末“政治正确”观念日益普及以来,确实如此。Charlie Hebdo甚至开除了反犹主义漫画家。至少在我看来,这些约束限制并没带来什么大的损失。

Joe Sacco 的立场很聪明。他没有继续纠结在言论自由这个问题上,而是质疑这种漫画作品作用何在。无论作品的喜剧效果多么荒诞、挑衅,其宗旨仍是提供一个看待事件的开明视角,而不是挑起事端。尽管人们对恐怖行为的邪恶与愚蠢深感恐惧,但是在挑起事端这方面,Charlie Hebdo时常以“不负责任的期刊”自居,并以此为傲,让人颇感疑惑。最近一期杂志是这样描述穆罕默德的,他的白色穆斯林头巾看起来就像两个睾丸,粉红长脸就像阴茎。先知被诠释成男性生殖器。他手持Je suis Charlie(我是查理)海报并声明一切都得到宽恕。首印3百万份告罄后,Charlie Hebdo将印刷量增加到了5百万份,平时正常印刷量只有6万份。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将有助于孤立暴力极端分子而不伤及主流穆斯林情感,这有可能吗?

话题:



0

推荐

周微

周微

15篇文章 8年前更新

对科技、未来充满好奇的法律人,马拉松爱好者。Email:zhouweipkulaw@163.com

文章
  • 文章归档
2015年 15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