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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成果宣布后,媒体为之狂热。《纽约时报》头条标题「科学家追踪伪造记忆」。Ramirez 和 Liu半夜接受欧洲电台采访。Liu的父母在回到中国后,从网上得知了这一消息。公众对司法审判中的错误记忆的好奇(目击证人形容的那个个头高大、黑色头发的银行抢劫犯,其实身材矮小的秃子)也推动着故事的发展。不过,毫无疑问的是,科幻作品弦外之意让这项研究显得分外迷人。在许多人看来,这似乎确证了电影中的那些熟悉(和恐怖)的主题,比如《盗梦空间(Inception)》、《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凡事不能仅凭外在所见;真相如梦;你能信任谁?我还是你说谎的双眸?
在神经科学家看来, Ramirez 和 Liu的发现显得劲头十足。 Josselyn说,「在我看来,他们成功的原因在于无所畏惧。你能想象,所有这些都可能出错,但是,小伙子们却深入这个领域,找到最好的研究工具,充分发挥了他们的意志力」。Eichenbaum也对此表示赞同,这些年轻的科学家们曾孤立无援,冒着职业生涯的巨大风险。「他们完全有可能辛苦三年却空手而归。」
和 Ramirez 、Liu呆一会儿,你会立刻感受到他们的乐观精神。两人来自不同国家——Liu生长在上海,父亲是位化学工程师,母亲在铁路部门工作 ; Ramirez 的父母为了逃离1980年代萨尔瓦多内战,在马萨诸塞州的Everett住下来——不过,两人个性上的契合,却不是偶然。 2010年秋天,Liu正在面试一位拍档,希望对方能和自己一起探索记忆的奥秘,起初,他很看重对方的科学专长。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认为对方最应具备的品质是快乐。Liu说,「如果你打算与人合作,那么,应该挑个快乐的拍档。Steve 是我见过的最快乐的家伙之 一。他语速飞快,一口气能蹦出一大堆单词。」Liu开玩笑说,「让他不说话等于让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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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时期,Ramirez经常和父亲一起去哈佛大学的动物运动实验室,他父亲最初负责清理笼子、扫地,后来成为一名优秀的动物实验师。在实验室里Ramirez看到过美洲驼、鸵鸟和其他生物。「人们利用动物做一些很酷的事情。」他认为「这些无意中吸收的东西」推动着他走向科学研究。
但是,大脑成了他的归宿。Ramirez说,「无论是小夜曲、送人上月球还是弄清生命的生物分子,所有这些都是大脑、神经活动的产物」,他不断描述着自己的广泛兴趣——从莎士比亚、工程师、生物学到其他领域——正是它们最终引导他走向神经科学,「为什么不去研究产生一切的那个东西?」
同样,Liu很早就展现出他的科学爱好。尽管他肯定不是第一个将童年都用在了搜集昆虫(bugs)上的科学家,但是,他的技能却很特别。他养过许多蜈蚣,拥有很多闪亮的甲壳虫,还在小笼子里养蚱蜢。他用日本青豆喂养蚱蜢,但却发现蚱蜢食用热胡椒后,反应更有趣,他说,「会唱的更多」。上海复旦大学生物学研究生毕业后,他收到了贝勒大学医学院的offer,进行果蝇记忆研究。
青少年时的Liu曾涉猎科幻作品,还写了本名叫《挑战》的小说。小说讲述了一个有关未来的故事,在未来,运动员不再直接相互PK,而是受控于各种客观测量,比如成绩、速度、力量、肺活量等等。英雄想要回到真实竞赛中去,恢复那些非确定性因素,比如运气、机会。
今年春天的一天,当Liu列出与 Ramirez的工作中可能出现的许多问题时——他们有可能被对手团队的发现击败,也有可能选错大脑区域,然后一头扎下去 ——他深信成功中,运气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我说,果真如此的话,这份成年后的研究正好传达了《挑战》那本小说的主题。沉默许久,他说,「这很amazing,我从未将那本小说与这个研究联系起来,但是,我认为你是对的。」
全世界至少有24所实验室的研究项目,是以 Ramirez 和 Liu的研究为基础的。比如,Eichenbaum正在研究复制更大的体验——包含时间跨度的记忆,比如,走迷宫。
如今,我们还无法治疗许多严重精神疾病,因此,修改记忆的医疗应用潜力十分诱人。专门从事阿尔茨海默氏症和记忆紊乱研究的Josselyn说,「这太疯狂了。不过,或许阿尔茨海默氏症.患者..或许我们能够进入脑细胞、做些什么,找出治疗方案,就像这些小伙子们在论文里所做的那样,稍稍激活这些细胞、增强激活,改善记忆活到。」
在另一个理论应用中,反复激活糟糕的记忆能够减轻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这表明记忆本身并非有害,我们能够抹去特定不良记忆的创伤部分,或者用积极的记忆取代它。今年早些时候, 利川实验室的其他研究人员以Ramirez 和 Liu研究为基础,试着将雄性老鼠遭受足部电击的负面记忆转换为艳遇一只雌性老鼠的快乐回忆。
Ramirez(正在MIT完成他的博士学位)和Liu(正前往西北大学筹建他自己的实验室),已经开始研究另一个重大问题:通过再度激活动物的积极记忆,我们能够干预它的消极状态?答案似乎是yes。他们正在研究快感缺乏、或对快乐丧失兴趣(抑郁症的症状之一)的老鼠。他们给实验老鼠施压,直至它们不再寻找快乐(比如,一小口糖水),但是当编码快乐体验的记忆痕迹被重新激活时,老鼠们又恢复了兴趣。到目前为止,实验成功率已达80%。
如何看待记忆操纵的道德性?美国圣地亚哥的一位教授Patricia Churchland(著有《Touching a Nerve: The Self as Brain》,主要的神经科学哲学家)说,这种治疗所带来的变革,看似深刻,其实不然。人类记忆,并不是一个足够准确和稳定的起点,长久以来,它一直是干预治疗——从认知行为疗法、电击到药物治疗——的对象。在记忆痕迹层面治疗抑郁,「不过延续了我们已经在做的事。」
Ramirez 相信,尽管还有许多问题需要研究,但是,记忆手术不可避免。如何安全、非侵袭性( noninvasively)、道德地进行手术呢?如何挑选患者?绝大多数人都知晓心碎之痛,但也承认这本来就是生命与生俱来的一部分,甚至于人有益。因此,刚和女友分手的高中生可能不适合这项手术。但是,老年痴呆或严重抑郁患者呢?如果安全有效的记忆干预是可能的,那么,不去减去患者痛苦而只干预记忆,是否不够人道?
Ramirez 和Liu 对记忆机制领域的大举入侵,开辟出一个充满各种可能的新世界——它深刻、让人害怕、令人惊讶,也充满紧迫。 Ramirez说,「当这些发生后,我们需要接着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为将来的研究工作,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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